第十五章 惜凰（六）
承佑朝的中秋家宴，向来朴素，在瞳儿公主觉得，那不过是在寻常家宴的底子上，再添上几笔繁琐的流程。
这些流程，大抵都是全德皇后的梵音大宴留下来的先例。
全德皇后敬重佛礼，乐善好施，养蚕织布，堪称天下女子之典范。每年总要办一次梵音大宴。但谁不知道呢，梵音大宴也是一场“慈善大宴”。全德皇帝为征战西北凉金、楼蓝等小国，军费如瀑布落入无尽深渊。全德皇帝派出的兵马，也如扑火飞蛾一般，有或者没有那么一瞬亮光，就消失在西北的边境线上。
为了全德皇帝的伟业，全德皇后不得不紧衣缩食，节省开支，而满朝文武都知道，只要全德皇后要开梵音大宴，这便是向自己搜刮银子来了。这种遮掩皇家底裤的举动，满朝都心照不宣，但没有法子，只能让自己的内眷带着银两，去“捐礼”。
当然也有不从的，西凉刺史方维由、西疆布政使诺海等官员，对全德皇帝大肆讨伐西北小国的政策相当不满，甚至于顶撞全德皇帝，被当庭杖责。全德十一年，在全德皇后的梵音大典上，孝文懿皇贵妃，也就是当时西凉刺史的独女方闲，身着粗布，青丝散开，不施粉黛，愿在大典上出家为尼，以求佛祖保佑西北安定。
方采月小时候听过这一段故事。当时母亲也还仅是一个小姑娘，什么也不懂。在母亲间或的几句抱怨中，方采月知道那梵音大典，荒凉的很，没得吃，没得喝，只有那烦人的光头，在嘤嘤嗡嗡不知在作甚。
而后明和帝登基，梵音大宴逐渐被取消，但有些典例，就这样慢慢留了下来。方采月还小的时候，就被母亲带着去侍奉秦皇后，兢兢业业陪着皇后，熬过这无趣的命妇聚会。若非中间还有宋姐姐一舞，怕是自己都要在这宴会上睡着。
中秋家宴上，皇帝亲为列祖列宗点香烛、奉香饼、点香灯。众人落座之后，唯独不见惜凰。
惜凰来一月有余，不见人不出门，带着十个小姑娘，竟就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皇后宽容，只好说道：
“以后再慢慢教习罢了，暂且让她好好休养三月又何妨？”便交内务府好生伺候吃穿，不得拘谨了她。
使方采月意料之外的是，皇帝似乎对惜凰并没有额外的关照，这一月以来，除了去找瞳儿的那次，皇帝也不主动找惜凰，分赏的份例也十分均匀。惜凰有时候会接了封赏的东西，有时候退回去，也不谢恩也不说话，皇帝也不理论，接了就接了，不接就算了。他二人，似乎皇帝不是惜凰的丈夫，惜凰不是皇帝的宠妃，他二人如同那不比邻的邻居。
但今年中秋家宴不同，白天还要进行册封仪式。内务府的太监把惜凰的门槛都跪平了，惜凰不开门。
一向好脾气的皇后拍了桌子：“什么场合都不分的吗？！册封是为她自己吗？册封是为了两国交好！你把这话说给惜凰听！她若再不开门，难免是周遭人唆使的缘故，既如此，我先把周遭伺候的人打了板子，再揪出她可心的丫头来打！”
太监来时哭道：“惜凰娘娘说，皇后娘娘调教宫里的宫婢是皇后的权力，请娘娘务必不要心软。”
皇后气的又拍桌子，把一众妃嫔都拍的跪下来了。公主一见这个场面，也从皇后边上摸索下来，跪在一边。
贵妃悄悄对公主说道：“你去，放你半天假，只要你把惜凰娘娘请出来。”
公主为着这半天假，握着小拳头就去了，来时兴高采烈，喊道：“惜凰娘娘说了，册封接了宝册就行，晚上中秋家宴就来。”
贵妃说，各自都让了一步，既然皇上都没说啥，不如就等她晚上出来。
结果大家都落座了，惜凰没来。公主捏着小拳头，对皇帝皇后和贵妃说道：“我真真去请过了，惜凰娘娘当时正在擦一把长剑，她说她磨剑得四五个时辰，还要梳妆打扮，晚上才能过来。”末了又补了一句，“惜凰娘娘一定来。”
果然，一语未了，惜凰由宫婢领着，从大殿外面逶迤而来。
“惜凰见过陛下，娘娘。”惜凰还是那身素衣，淡淡开口问了一句。
“惜凰妹妹怕见生人，但你见座中日后都是你的家人，未来我们要相伴余生。”皇后笑道，“快坐下吧。”
惜凰并不落座，她道：“殿外侍卫收了我的长剑。”
皇后笑道：“带剑上殿视同谋反，是大罪。惜凰妹妹切勿太任性了。”
惜凰道：“木头剑。用来跳舞给陛下和娘娘看。前些日子跳的不好，最近一个月练得好些了。”
“怎么她一个月不见人，是为了练舞？是因为初见时跳舞太难看因而内心羞愧？”方采月看不透惜凰，只觉得这人又有趣又可笑。
皇后请示皇帝的意见，皇帝清了清嗓子，道：“那就跳吧。”
惜凰舞剑，利如流星，矫如脱兔，有时似水柔又似云轻，有时似风疾又似电惊。只把那方采月看得愣了。跳舞不行，丝毫没有美感，但舞剑是有真功夫。再看贵妃的眼睛，就似绑在那剑头上似的，目不转睛；皇后虽面带微笑，但眼神中也带着些许震惊；再看皇帝，双眼紧盯惜凰，似乎七魂已被调走了六魂半。
方采月再回过神来看惜凰，只见惜凰舞剑越来越流利，如那仙子下凡尘一般，竟有飘摇之感觉。在红袖翩翩间，方采月看见了惜凰的一双眼睛，如同两颗冰冷的寒星一般，从自己额头划过。
在众人都恍惚在惜凰的舞姿之中之时，只见惜凰一只长剑，直直刺向了皇帝！
这些流程，大抵都是全德皇后的梵音大宴留下来的先例。
全德皇后敬重佛礼，乐善好施，养蚕织布，堪称天下女子之典范。每年总要办一次梵音大宴。但谁不知道呢，梵音大宴也是一场“慈善大宴”。全德皇帝为征战西北凉金、楼蓝等小国，军费如瀑布落入无尽深渊。全德皇帝派出的兵马，也如扑火飞蛾一般，有或者没有那么一瞬亮光，就消失在西北的边境线上。
为了全德皇帝的伟业，全德皇后不得不紧衣缩食，节省开支，而满朝文武都知道，只要全德皇后要开梵音大宴，这便是向自己搜刮银子来了。这种遮掩皇家底裤的举动，满朝都心照不宣，但没有法子，只能让自己的内眷带着银两，去“捐礼”。
当然也有不从的，西凉刺史方维由、西疆布政使诺海等官员，对全德皇帝大肆讨伐西北小国的政策相当不满，甚至于顶撞全德皇帝，被当庭杖责。全德十一年，在全德皇后的梵音大典上，孝文懿皇贵妃，也就是当时西凉刺史的独女方闲，身着粗布，青丝散开，不施粉黛，愿在大典上出家为尼，以求佛祖保佑西北安定。
方采月小时候听过这一段故事。当时母亲也还仅是一个小姑娘，什么也不懂。在母亲间或的几句抱怨中，方采月知道那梵音大典，荒凉的很，没得吃，没得喝，只有那烦人的光头，在嘤嘤嗡嗡不知在作甚。
而后明和帝登基，梵音大宴逐渐被取消，但有些典例，就这样慢慢留了下来。方采月还小的时候，就被母亲带着去侍奉秦皇后，兢兢业业陪着皇后，熬过这无趣的命妇聚会。若非中间还有宋姐姐一舞，怕是自己都要在这宴会上睡着。
中秋家宴上，皇帝亲为列祖列宗点香烛、奉香饼、点香灯。众人落座之后，唯独不见惜凰。
惜凰来一月有余，不见人不出门，带着十个小姑娘，竟就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皇后宽容，只好说道：
“以后再慢慢教习罢了，暂且让她好好休养三月又何妨？”便交内务府好生伺候吃穿，不得拘谨了她。
使方采月意料之外的是，皇帝似乎对惜凰并没有额外的关照，这一月以来，除了去找瞳儿的那次，皇帝也不主动找惜凰，分赏的份例也十分均匀。惜凰有时候会接了封赏的东西，有时候退回去，也不谢恩也不说话，皇帝也不理论，接了就接了，不接就算了。他二人，似乎皇帝不是惜凰的丈夫，惜凰不是皇帝的宠妃，他二人如同那不比邻的邻居。
但今年中秋家宴不同，白天还要进行册封仪式。内务府的太监把惜凰的门槛都跪平了，惜凰不开门。
一向好脾气的皇后拍了桌子：“什么场合都不分的吗？！册封是为她自己吗？册封是为了两国交好！你把这话说给惜凰听！她若再不开门，难免是周遭人唆使的缘故，既如此，我先把周遭伺候的人打了板子，再揪出她可心的丫头来打！”
太监来时哭道：“惜凰娘娘说，皇后娘娘调教宫里的宫婢是皇后的权力，请娘娘务必不要心软。”
皇后气的又拍桌子，把一众妃嫔都拍的跪下来了。公主一见这个场面，也从皇后边上摸索下来，跪在一边。
贵妃悄悄对公主说道：“你去，放你半天假，只要你把惜凰娘娘请出来。”
公主为着这半天假，握着小拳头就去了，来时兴高采烈，喊道：“惜凰娘娘说了，册封接了宝册就行，晚上中秋家宴就来。”
贵妃说，各自都让了一步，既然皇上都没说啥，不如就等她晚上出来。
结果大家都落座了，惜凰没来。公主捏着小拳头，对皇帝皇后和贵妃说道：“我真真去请过了，惜凰娘娘当时正在擦一把长剑，她说她磨剑得四五个时辰，还要梳妆打扮，晚上才能过来。”末了又补了一句，“惜凰娘娘一定来。”
果然，一语未了，惜凰由宫婢领着，从大殿外面逶迤而来。
“惜凰见过陛下，娘娘。”惜凰还是那身素衣，淡淡开口问了一句。
“惜凰妹妹怕见生人，但你见座中日后都是你的家人，未来我们要相伴余生。”皇后笑道，“快坐下吧。”
惜凰并不落座，她道：“殿外侍卫收了我的长剑。”
皇后笑道：“带剑上殿视同谋反，是大罪。惜凰妹妹切勿太任性了。”
惜凰道：“木头剑。用来跳舞给陛下和娘娘看。前些日子跳的不好，最近一个月练得好些了。”
“怎么她一个月不见人，是为了练舞？是因为初见时跳舞太难看因而内心羞愧？”方采月看不透惜凰，只觉得这人又有趣又可笑。
皇后请示皇帝的意见，皇帝清了清嗓子，道：“那就跳吧。”
惜凰舞剑，利如流星，矫如脱兔，有时似水柔又似云轻，有时似风疾又似电惊。只把那方采月看得愣了。跳舞不行，丝毫没有美感，但舞剑是有真功夫。再看贵妃的眼睛，就似绑在那剑头上似的，目不转睛；皇后虽面带微笑，但眼神中也带着些许震惊；再看皇帝，双眼紧盯惜凰，似乎七魂已被调走了六魂半。
方采月再回过神来看惜凰，只见惜凰舞剑越来越流利，如那仙子下凡尘一般，竟有飘摇之感觉。在红袖翩翩间，方采月看见了惜凰的一双眼睛，如同两颗冰冷的寒星一般，从自己额头划过。
在众人都恍惚在惜凰的舞姿之中之时，只见惜凰一只长剑，直直刺向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