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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落坐,吴直说道:“非是我等为难大师,实在是大师不知我们的体制。我们是商团,并非我二人就能做主,万事都要诸契东协商。大师要加入商团,总要给我们一些理由,如此我们才能说服团众。”

    道誉沉思片刻,才缓缓说道:“虾夷地虽说苦寒,但也并非全无一物,还是有商团需要的东西。商团海上为家,必大兴造船,虾夷地深山之中盛产千年大木,最适合巨舟龙骨。

    虾夷地鸟兽成群,盛产各色皮毛,既可以为商团制甲,也可以给商团制裘,名贵皮毛还可以与大康贸易。我听说康人喜肉食,商团又缺良马,虾夷地遍地草场,足以养殖牛羊,甚至可以成为商团马场,只要有种马,我们就可以为商团源源不断提供良马。

    我听说商团战士嗜酒,可是仴地大多是米酒,南蛮大多蔗酒,不和康人口味。既然我们要在虾夷地种麦栗,就可以酿造烈酒,专供商团将士。虾夷地广大,谁也不知地下埋着什么宝藏,谁说我们一定对商团全无用处?”

    崇文哈哈大笑道:“好厉害的道誉大师,别的不说,只提虾夷地会成为商团马场,相信大部契东就没有理由拒绝。”

    吴直问道:“那么经营虾夷地,大师心中可有方略?”

    道誉说道:“陆奥国极北之地,叫做大间岬,从大间岬向北渡海60里,就到了虾夷地。那块地方按虾夷语叫做乌斯克斯,意思是海岸尽头。老衲打算在这里修筑箱馆城,以此为根基向整个虾夷地进军,且耕且战,在山川险要筑城据守,招降纳叛,逐步蚕食全岛。”

    吴直叹道:“想来。。。必是筚路蓝缕,十分艰难。”

    道誉苦笑道:“那不是一两代人的事情,为了举族活下去,只有如此。”

    崇文一举手,说道:“楚人崛起于南蛮,秦人霸于西戎,源赖朝公经营镰仓,我商团从平户出发,走向东海,哪个不是筚路蓝缕,千难万险。

    多难兴邦,殷忧启圣,道誉大师若不想佐佐木家子孙不肖,日渐衰败,走向虾夷也是一条出路。大师若有此勇气,就算最终商团不接纳佐佐木一族,我龙王岛商船也必源源不断,驶向厢馆城。”

    老毒蛇再次施礼,诚恳的说道:“老衲。。。感激不尽。”

    送走了老毒蛇,已是二更时分。正是高爽秋夜,繁星满天,秋虫欢鸣此起彼伏。美丽的银阁庭灯火一簇一簇,树影婆娑,秋花沁人口鼻,这地方美的如在梦中一般。

    崇文和吴直兴致不减,坐在廊下饮茶,飞檐下挂着一排灯笼,灯纸上写着仴局二字。

    灯影之中,吴直问道:“你为何一定要保全佐佐木一族,我百思不得其解。”

    崇文笑了笑,说道:“是啊,谁都知道,他们最危险,但是危险也意味着有野心,有能力,他们能祸害我们的仴国,也能够开拓虾夷,这对我们难道不是好事么?”

    吴直看着崇文的眼睛,缓缓说道:“你一言不由衷就会眨眼,现在,你就不停的眨眼。”

    崇文大笑,说道:“好吧,我也不打算瞒你。仴局寄寓仴国,本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幕府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出产、人力,我们则出海贸易,大家发财的事情。

    可是仴人会觉得受制于我们,时间久了仴人难免要想,我们是在吃他们肉,喝他们血。如此龃龉就产生了。矛盾日积月累,如果有一天爆发出来,我们又该如何应对?难道10年之后,我们就让新幕府把我们赶出去?”

    吴直默想了一阵,说道:“所以要在仴地实行两府分治,让他们不能合而图我,而我们总能拉一打一,是也不是?”

    崇文说道:“准确的说,是三府分治,如果虾夷地也算仴国的话。避免我们被赶出去的唯一办法,就是分而制之,这就是我为仴局制定的永久方略。以后历任仴局大掌柜都要明白,我们不仅是给诸契东分配几百万买水银,我们还是他们在仴国利益的保护者。

    只要仴地始终处于三府分治状态,仴局就安如泰山。无论是谁,要打算改变这种状态,就是仴局的敌人,我们要毫不犹豫的打压他们。对于受欺压的一方,弱势的一方,我们就要不遗余力支援他们,帮助他们。

    我们永远站在弱者一方,除暴安良,伸张正义。仴局万万不可站在强者一方,欺侮弱者,因为如果有一方做大,我们就完了。”

    吴直说道:“如此说来,你是赞同他加入商团了?”

    崇文笑道:“若是他也成为仴局契东,那佐佐木家和松浦党、熊野水军、坊津水军、秽多众还有何不同?不,我不同意他加入商团,我要他成为厢馆将军,开府置军,招募家臣,脱离室町幕府!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和他签订通商条约,鼓励商团契东和厢馆城做生意,严禁侵掠。言而总之,就是和仴国两幕府同等待遇,甚至更加扶持。比如,允许商团户向他们出售大船和火炮,让他们武力强大起来,不说征服虾夷地,至少让大内兄弟不敢小视。”

    吴直说道:“明白了,你放心,我是萧规曹随,绝不改动你的方略。。。那么,和仴地两幕府,又该如何相处?”

    崇文想了想,说道:“仴地本土两幕府,各有各的麻烦。室町幕府要应付各国守护,大部分都是原幕府所命,新幕府开海未必顺畅,时有反叛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若遇到这种事情,仴局绝不能袖手旁观,要和幕府同舟共济。所以我主张,除了通商条约,还要以东海商团名义和三幕府订立兵事条约,无论谁遇到威胁,另一方都有义务提供支援。商团有责任帮助三幕府平叛和远征,三幕府也有责任参与商团开拓大海。”

    吴直摇头苦笑道:“那些契东什么人性你又不是不知,哪个是肯吃亏的?让三幕府帮他们打仗求之不得,让他们救人家幕府,怕是要推三阻四。”

    崇文说道:“所以要订约,大家都要遵守,条款上你要费心斟酌。”

    吴直叹道:“仗是打完了,可是要把胜仗变成实在好处,却是不易。仴局大掌柜的位子不好坐啊,里的外的都是入娘的麻烦。”

    崇文笑道:“以后就都是你的麻烦了,谁让你非要坐这个位子。”

    吴直摇头道:“我也是被那些混账契东推上来的,你当我真愿意做这个恶人,你是个晓事理的,若遇到个心胸狭隘的,不恨我一辈子?”他摆摆手,说道:“不扯这些了,你说说还有什么未了之事,需要我去做的。”

    崇文说道:“平海幕府更麻烦些,三郎要应付我们仴局那些契东,仴局刚打了胜仗,租借了澳口,骄横跋扈可想而知。

    堺城幕府若不能和这些契东处好,怕是关税都收不上来。幕府没有钱,就没有船队,平海幕府也就是徒有虚名,不可能成为我们的海上臂助,只能是我们的麻烦。”

    吴直点点头,说道:“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通商谈判不可过于苛刻,把仴人榨干净其实对我们不利。”

    崇文点头道:“不错,我们做的是长久生意,需要和仴人长久合作。三幕府垮了,我们的敌人就会执掌仴国,仴局还能立足么?我们以胜者的姿态趾高气扬,千方百计想把人家搜刮干净,那种想法要不得,最终害的是我们自己。

    款是一定要赔的,不然那些契东不干,但是在金额和期限上,要给室町幕府留有余地。澳口也是一定要租借的,但是该给平海幕府交的关税,一文也不能少,答应人家多少就是多少。

    现在三幕府最虚弱,一点家底没有,柜坊堂给他们一些贷款支持也无不可。反正钱也是他们赔款来的,放在银窖里也是烂掉,不如拿出来做些好事。仴人都入娘的穷鬼一般,哪个有钱买你的布匹铁料?

    团户兄弟在仴地也不能为所欲为,该遵守人家的法律就要遵守。将来我们要在三幕府都设置使馆,遇到民间纠纷,要秉公处置,一味偏袒商团户,只会让仴人更加反感我们。

    若仴商要入股我们的合股局,条件合适也没有理由拒之门外。毕竟是在人家仴人的地盘上,多一分和睦,少一分摩擦,就多一分平安收益,和气生财嘛。你记住了,仗打完了,我们和仴人已经不是敌人了,我们是合作伙伴,大家发财才是王道。”

    吴直沉吟着说道:“明白了。。。还有一件大事,既然是我执掌仴局,你就不能让我两眼一抹黑,你的那些细作必须听我调遣。”

    崇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以听你调遣,但那是我龙王岛出钱建立的,你不能插手各监内部事务,也不能随意任免人员。他们的功过奖惩,你可以通报龙王岛柜坊大掌柜鲶鱼仔,由他酌情处置。”

    吴直随口说道:“这是自然。”他忽然咦了一声,问道:“鲶鱼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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