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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甲板上阿班白杰喊了一声:“网住了一个!”

    刘关奔过去,排开众人观看,月光下,网罟之中躺着一个人。赤身裸体,被海水泡的发白,双眼圆睁,只是毫无神采如死鱼眼一般,嘴唇微张,露出一颗大龅牙。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颅骨,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船上的粗汉们面面相觑,不是大鱼么,怎么是人形。

    总兵顺推开人群,蹲下来查看这个死人,把耳朵掰到一边,有鳃。他缓缓站起身,心情沉重的说道:“这是东海鳘人。”

    停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传说东海深处有一座恶石岛,这个岛上的人都有妖术,可以变幻身形,化成鱼鳖水鸟。这些鳘人不事生产,专以劫掠往来船只为生,从来就没有人能逃脱,不成想让我们碰上了,运气实在是好得很。”

    崇文叹息一声,说道:“我还是学艺不精,算的不准啊。”

    总兵顺苦笑道:“无关大官人神技,据说恶石岛并非固定在一处,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没有一定方位,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谁遇上只能自认倒霉。”

    白杰看着刘关问道:“这混账妖岛正卡在仴国航道上,我等又该如何?”

    财长黄谦提醒道:“船上存粮不多了,淡水只够全船2日之用。”

    刘关一拍船舷垛口,说道:“继续向南,我们不必招惹这些鳘人,好在这里就离仴国列岛不远,总能碰到人船。”

    众人轰然答应,刘关指着那死的鳘人厌恶的说道:“把这妖人扔海里喂王八,别恶心到三婆娘娘。”

    鸟船继续向南行驶,这次挂了满帆,船行如飞一般,谁都想赶紧逃离这块是非之地。也许是那门碗口铳的威力太大,吓住了鳘人,一夜居然再也没有骚扰,水手们衣不解甲,兵刃不离手,靠着船板打起了瞌睡,养精蓄锐。

    天边出现一股鱼肚白,太阳要出来了,刘关看着渐渐发白的海面说道:“只要他们畏惧火器就好,入娘的,天亮了就不怕他们了。”

    总兵顺却忧虑的说:“未必,鳘人难缠的紧,很少有人能逃脱他们。”

    刘关狞笑起来,说道:“那是他们没碰到刘家二爷!阿谦,把船上的鸟铳发下去,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皮肉硬还是药子硬。”

    黄谦应了一声,到艉楼一层直库开库发铳,很快船上就有2甲战士装备了火铳,其余持弓弩利刃。铳手左肋下是药包,右肋下是铅子,用搠仗装填夯实。点燃火绳绕在肩膀上,龙头夹住火头,随时可以击发。

    这鸟铳是大康独有的利器,威力巨大,射程120步,60步可破双重铁甲。缺陷就是装填太慢,准头也不足。

    天光大亮了,战船乘风破浪向南前进,水手们一边啃着干粮,一边互相开着粗野的玩笑,并没有大战前的沉郁气氛。昨夜一战以后,水手们对鳘人的畏惧之心尽去。海妖是占了些黑夜的便宜,要是目能视物,鳘人如何是武装战士的对手,他们不来便罢,来了也是送死。

    帆篷上斗瞭望手喊起来:“他们来了,这次是海鸟!”

    刘关把口中的糗粮吐出,骂道:“直娘贼!赶着来送死,急着投胎么?”

    他大步来到上甲板,大喝道:“小的们,妖人又来了,这回让他们吃一顿铳子。铳手要听队头指挥,五铳一伍一齐开火,没有口令不得浪射。火铳打完了弓弩手上,掩护铳手装药,轮番迭击,不得断绝,都听好了么?”

    彪悍的水手们七嘴八舌喊道:“就是这样!今日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舶长舱里,崇文听到外面叫喊,知道鳘人来了。他抓起一把雁翎刀,背起大梢弓,对鲶鱼仔说道:“走,我们上露台。”

    鲶鱼仔昨天一箭正中海和尚,虽然人小力弱,并没有重创海妖,但是也兴奋的一夜没合眼,一箭中的给任何人的成就感都是一样的,何况一个涉世之初的少年。他背起弓箭,跟着崇文往外跑,尖声叫喊:“这次看我捉个活的。”

    跑到露台上,林养浩一甲战士已经伏在垛口之内严阵以待,西边天空黑压压飞来、一片钩嘴信天翁,这些海鸟体型巨大,翅膀展开远远超过人的身高。在海上,同样一人多长的飞鱼不时跃出海面,追逐而来。

    林养浩走到崇文身边,用几不可闻的低声说道:“陛下万金之躯,万万不可冒险,请回舱里,外面自有我等应付。”

    崇文淡淡说道:“我也是水手,焉能坐视伙伴拼命不闻不问。你去吧,不用为我操心。”

    眼见信天翁在船队上空盘旋鸣叫,迟迟不肯下来扑击,崇文弯弓搭箭,目光紧盯着一只信天翁,手一松,雕翎箭闪电一般腾空而起,正中那只大鸟。那鸟哀鸣一声,直直跌落海里,船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此时此刻,崇文帝感受到了真正的荣耀。这欢呼不是来自奉天殿跪服的廷臣,而是来自这些并肩作战的同袍,这是对军中勇士由衷的敬佩,不带半分虚假。

    林养浩对崇文的箭法也吃了一惊,海妖近在咫尺,没工夫阻止崇文了。他拉过黄谦说道:“你和鲶鱼仔保护大官人,万万不可有失。”黄谦举着手中一柄神机弩喊道:“放心,有它在,料也无妨。”

    鸟群依然在鸟船上空盘旋,不紧不慢。正在这时,突然一条飞鱼从鸟船右舷跃起,横穿上甲板而过,又从左舷上方冲入海里。飞鱼凌空飞过,海水和黏稠体液洒的人满头满脸,坚硬的腹鳍划过一个水手的铁盔,伧啷作响,惊的那水手一呆,若是再低5寸割到脖子上,必死无疑。

    大群飞鱼随后蜂拥而入,在甲板上空交叉掠过,撞的武装水手东倒西歪。距离太近,水手们既不敢放箭也不敢开铳,只能抡起铳杆弓胎与飞鱼厮打,甲板上一片大乱。刘关左手手铳打倒一头飞鱼,右手拔出腰刀就砍,一边大喊:“弃铳拔刀,砍死他们!”

    就在水手把弓箭火铳背在身后,拔刀砍杀飞鱼的时候,天上的鸟群再不用顾忌铳弹利箭的威胁,猛然俯冲扑下,挥舞的翅膀连成一团乌云,遮住大片海天。

    乌云瞬间笼罩了甲板,海妖凶猛啄击水手的头面,坚硬利爪撕扯水手的前胸后背,竟然把甲胄扯的稀烂,伤口深及筋骨,顷刻之间就有鲜血喷溅出来,甲板上喊叫声四起。

    水手们也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勇之辈,没有人被海妖的气势吓到,手中利刃也狠狠砍在海妖身上,砍的海妖哀嚎阵阵,碎肉断骨四处飞溅,大片羽毛雪片一样飞舞。人和妖裹缠在一起,陷入乱糟糟的混战,人的怒吼和海妖的尖叫混成冲天巨响,好一场人妖厮杀。

    露台位置高,没有遭到飞鱼的骚扰,上面的一甲水手依然战列严整。甲长林养浩腰刀直指前甲板上空大呼:“开铳!射杀他们!”5只鸟铳齐鸣,白雾瞬间弥漫四周,高速子药撕开海鸟和飞鱼的皮肉,打的海妖五脏碎裂,骨断筋折。

    一枚铅子打在硬质帆蓬上,竹片破碎,竹屑向四周激射,一样杀伤半空中的海鸟。

    火铳手开铳之后退下装药,弓弩手上前开弓放箭,精钢透甲锥箭簇能够将海妖射个对穿,几乎每一矢都带走一条性命。两队水手轮番射击,杀的海妖鬼哭狼嚎,死伤惨重。

    崇文等三人配合默契,专射半空中的海妖。崇文射远,鲶鱼仔射近,箭不虚发,黄谦弩箭射空以后拔出腰刀,防备海妖近身扑击伤人。

    鳘人虽然疯狂,但是利刃更令他们胆寒。水手们甲胄在身,长喙硬鳍和爪牙到底伤害有限,锋利的坚铁却是招招带肉,毫不留情。1千年以来,鳘人横行东海,哪条船不是闻之色变,哪里遇到过这么凶狠的反击,这些大康水手下手真狠啊。

    一头雪白的信天翁一声长鸣,幸存的群鸟高飞而起,逃离甲板。飞鱼也不再穿梭冲撞,藏身到大海深处,再不敢露头。刘关却并不想放过他们,他大声喝令水手们重拾火铳劲弩,对空开火。又有信天翁被击中,坠落大海,海妖受惊,纷纷飞到高空云层里躲避。

    战斗戛然而止,肉搏战只持续了一盏茶时间,战场却极为惨烈。赤身的死妖在甲板各处铺了一层,伤者翻滚着哀嚎,不是被斩的缺肢断首,就是被铳弹箭支射的全身糜烂。

    水手们也大多带伤,有的眼珠子都被啄了出来,吊在面颊上十分恐怖。暗黑的血液四处流淌,粘着一堆堆碎肉残骨,随处可见断刃和箭矢,

    高大的帆蓬被打的破破烂烂,甲板、垛口、女儿墙、系缆桩、压水杆上满目刀痕,锢帆侧支索被砍的七零八落,粗麻缆索绳头散的四处都是。船艏5百斤铜发熕上交叉倒卧着两个鳘人,其中一个还没有死透,发出一阵阵垂死的哀嚎。

    此战水手又战死1人,重伤2人,连同昨夜一战,几乎有一甲战士死伤。死的那个头脸被海妖扑的稀烂,脖颈下的气管被利爪扯了出来。这水手十分悍勇,临死之前一刀斩下了信天翁一条腿,那妖人鲜血狂喷而死,就倒在水手身上。

    刘关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恨恨的骂了一句:“腌臜孽畜果然难缠!”随后吩咐道:“妖人无论死活,都把头颅砍下,入娘的,都叉到海里去!”

    甲板上,水手们三三两两开始清理战场,谁也没注意到云层中突然冲出一只巨大的钩嘴信天翁,翼展足有一丈,那大鸟闪电一般扑到露台上,两只蒲扇般的巨爪抓住鲶鱼仔的肩背颅骨,疾速飞起,贴着海面向西面疾飞而去。

    六合一统小帽落在露台,梢弓翻滚着跌落大海,鲶鱼仔人在半空,被海妖死死拿住,都没来得及发出叫喊,更没有挣扎反抗,生死不知。

    变故太快了,哪怕是近在咫尺也毫无反应,上甲板的水手更是目瞪口呆。黄谦抬弩就要扣动悬刀,崇文一把把弩箭拍落到甲板上,喝道:“小心伤到人!”眼看着那海妖带着鲶鱼仔越飞越远,水手们却束手无策。

    刘关看着远去的海妖,懊丧的嘿了一声,把手中刀狠狠掷在甲板上。阿班白杰摇头说道:“妖人如此凶悍,那孩子怕是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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