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主持婺州开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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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徽五年(公元654年),正月十二,辰时三刻。

    婺州城金华大道刺史府,天不亮被崔小晴吵醒,说今天老鼠的生日,要过老鼠节。武康瞬间凌乱,从长安到越州,再到婺州,满脑子都是老鼠,没完了是吧?老鼠的生日,还得给它祝寿不成?

    郁闷的早饭都没吃,穿上官服去衙门,主持婺州开年会议。刚出卧室又凌乱了,所有仆人拿着枝条,敲遍墙角旮旯,嘴里念念有词:打、打、打旮旯,十个老鼠九个瞎,留下一个拨眼的,眼里长个萝卜花。

    这就是老鼠节,什么玩意儿嘛,唱戏似的。慢悠悠到大门口,跨上斗骢马,吃着炊饼夹羊肉,驭马赶往州衙。东明大道热闹非凡,行人络绎不绝,基本都是买卖灯笼的。衙役忙着搭盖灯棚,再过三天,就是上元佳节喽。

    来到婺州衙门,缰绳丢给衙役,直奔州衙二堂。所谓的开年会议,就是所有官员大聚会,包括辖下五县的县官,确定今年工作目标,制定具体工作计划。

    大会议室扩建竣工,山寨后世会场布局,除了投影仪等电子设备,其他物件一应俱全。主席台摆两张长桌,是刺史和折冲都尉;前排是婺州的州官,连同长史长孙诠,共十三人;后排是各县的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共二十人。

    全部与会人员到齐,武康正襟危坐,扫视会场首先发言:“诸位同僚们,春节已经过去,工作即将展开。值此辞旧迎新之际,望诸位同心协力,共创永徽五年,共建和谐婺州。现在我宣布,婺州开年会议,正式开始。”

    此处没有掌声,小弟们木头人似的,鼓掌宣传有待加强。武康继续主持:“永徽四年迎来送往,对于在座的诸位,有老面孔也有新面孔。为了更好展开工作,所有人自我介绍,包括姓名、字号、年龄和家庭住址...长孙长史,由你开始吧。”

    长孙诠当仁不让,按要求介绍自己。武康不由得想起,给他媳妇儿新城公主、马车接生的场景,嘴角勾出猥琐。长孙诠介绍完,轮到录事参军狄仁杰,其他人排队等候。

    资料铭记在心,和保安发来的情报比对,从他们的话语中,初步琢磨脾性。让他印象最深的,还是司户参军张柬之。今年虚岁三十,满脸的正气,声如洪钟大吕,简直正义化身。

    其余五曹参军,四个来自关陇门阀,分别是司功杨选、司法王旭、司兵李成。他们以长孙诠为尊,组成婺州关陇系;两个兰陵萧氏,司士萧兆兴和司仓许睿,组成婺州兰陵系。

    政斗无处不在,小小婺州官场,就跟三国演义似的。武康打定主意,老太婆吃柿子,专拣软的捏,先收服兰陵系。结成统一战线,再与关陇系掰手腕,必须斗垮他们。

    众人介绍完毕,会议继续进行,书吏按照大佬指示,分发文件给所有人。

    武康挺直腰杆,话语铿锵有力:“党项部特浪生羌,大首领冻就,于永徽五年正月,携部落七万于人来投。朝廷以其地置剑州,隶松州都督府,公文昨日下达,都了解一下。”

    必须歌功颂德,众人都很兴奋、骄傲,此乃国家强大的表现。吹嘘完毕,武康斟酌片刻,决定先解决官员住房。除了狄仁杰有房子,其他都在驿馆将就,不是长久之计。

    再说了,住房都不解决,说其他也没啥意义。待众人安静,继续说道:“按照惯例,官员离职,归还府邸。截止昨天,已全部落实,诸位按照职位,各自入住吧。”

    这关乎自身利益,长孙诠笑而不语,参军们眉开眼笑,狄仁杰合不拢嘴。录参府是武康婚房,装修的豪华程度,丝毫不输刺史府,便宜这小子了。

    接下来是人口问题,重中之重的问题,武康扫视众人:“今年陈硕真叛乱,战场在婺州,阵亡民壮很多。我去京城之前,曾通知诸县令,重新详细勘察人口。想必有了结果,都说说吧...王县令先来。”

    信安县令王林睿起身,翻开统计资料汇报,包括本县户籍、阵亡民壮情况。武康越听越心惊,听完五县汇报,眉头凝成疙瘩。一场小小的叛乱,婺州人口伤筋动骨,只剩一万九千多户,十八万人口,还不及后世小县城。

    问题严峻气氛压抑,武康淡淡道:“永徽二年,两万二百余户,超过上州标准。现在还差五百户,就是我们工作的重心。本官要求诸君,想方设法完成标准,明年九月之前,婺州必须成为上州。”

    会场寂静无声,几分钟后,长孙诠发言:“人口的增加,非朝夕可就,生聚需要时间。仅一年多时间,不可能多出五百户,除非强制原户分家。此与法不合,望武刺史三思。”

    司法参军王旭声援:“唐律疏议规定,凡是祖父母、父母在的,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处徒刑三年。如果强制分家,与法律相悖,下官认为不可取。”

    他们说的不错,唐朝的户分九等,由财产和丁口(二十岁以上)决定,等级越高徭役越重。人们用分户异居办法,来分散财产和丁口,以降低户等减轻课役。

    武康也知道,人口增长是长期行为,一口吃不成胖子,可他等不了。因为永徽律规定,二万户已上为上州。至显庆元年,也就是后年九月,新的规定出现:满三万户是上州,之前定为上州的中州,依旧为上州。

    必须在明年九月,把婺州搞成上州,官升从三品。把地方官做到极致,同时积累厚重政治资本,为入主中央打基础。可这些话不能说,未卜先知不好解释,会被当成疯子。

    作为嫡系小弟,狄仁杰马上声援:“分户异居以降低户等,法律明令禁止;如果分户异居,自愿不降低户等,法律是允许的。所以下官以为,咱们的工的重心,是说服百姓分户不降等。”

    张柬之表示赞同:“狄录参所言甚是,大多数家庭想分户,不在同一屋檐下,家庭矛盾少很多。况且申报上州,咱们都会升官,有百利而无一弊。是以下官觉的,此计划可行。”

    这话搔到众人痒处,中州升上州,在座所有大兄弟,至少官升一级。众人交头接耳,很快决定服从组织,谁不想升官发财?长孙诠不再言语,阻碍大伙儿的官运,会遭嫉恨的。

    人口计划敲定,武康提出下个问题:“再过两天就是上元,百姓张灯结彩欢度佳节,同时也是火灾、盗窃高发期。危及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请诸君重视起来,拿出切实有效的对策。”

    会场再次交头接耳,司仓参军许睿发言:“上元节花灯会,无论长安还是地方,都会伴随走水状况。特别是长安城,几乎每年都会发生,规模大小不等。是以下官看来,此为小事,无足轻重。”

    这位心真大,走水还是小事,张柬之立刻反驳:“凡是危及百姓安全的,都不是小事,都必须严肃重视,防火防盗势在必行。下官建议发布政令,责令每处花灯,存放足够的水源,防范于未然。”

    许睿哑口无言,众人议论纷纷,狄仁杰接着补充:“不仅如此,还要派出衙役,排查一切安全隐患。检查每处灯棚,特别是巨型、大型的,倘若存在安全隐患,全部责令整改,实在不行依法取缔。”

    武康不由得乐了,左膀右臂啊你们,不用我操心,问题解决了。司法王旭瞅瞅长孙诠,提出自己意见:“防盗也势在必行,下官建议三卫尽出,上元节混在百姓中,打击一切盗窃行为,依法作出严惩。”

    众人随声附和,武康笑而不语,等他们讨论完毕,作最后总结:“诸位所言,正中本官下怀。上元节咱们放假,牢狱不放假,法律也不放假。 对于遭贼绝不姑息,发现一例处理一例,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

    小弟们应诺,大佬满意点头。既然你们这么配合,咱把问题讲完:“上元节安保问题结束,下面讨论春耕大会。新来的同僚可能不知,婺州春耕大典有处弊端,就是最后的抢春。”

    目光扫视会场,郑重其事道:“春耕大典完毕,土牛放衙门口展览,七日后被切成碎块儿,洒在衙门校场上。百姓争相抢夺,碾碎洒自家田地,认为能保佑大丰收...问题就出在争‘相抢夺上’。”

    话锋一转,义正辞严:“去年的抢春,竟发生踩踏事件,总计二十多百姓,不同程度受伤,所幸没造成死亡。这是给我们敲警钟啊,不能掉以轻心,不能好事变坏事。是以本官建议,取消野蛮抢春,诸位以为然否?”

    此处应有反驳,司兵参军李成,马上表达异议:“既然是民间习俗,都有一定的道理,如果贸然取缔,会招来民怨的。咱们都是外地官员,要入乡随俗嘛,下官觉的不可行。”

    司士参军萧兆兴也说:“李参军言之有理,司马公在《史记》中言: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各地有各地的规矩。百姓们抢春,是为五谷丰登,出发点是好的,不能强制取消。”

    关陇系、兰陵系沆瀣一气啦?有点意思啊。狄仁杰干咳两声,针锋相对:“世间万物,皆有好坏之分,风俗也有歪风陋俗。以受伤、致命为代价的寄托,不要也罢。况且春牛碎土保丰收,本就是无稽之谈,下官同意取缔。”

    两系马上反驳,驳斥狄仁杰言论不当。各地知县是刺史系的,纷纷点赞狄仁杰。武康稳住钓鱼台,抱坐山观虎斗心态,听着他们撕逼。老崔说的对,领导就该这样,不能亲自冲锋陷阵,那样太丢份儿啦。

    要扶值代言人,扶值杀人刀、咬人狗,让他们打头阵。这点儿要向媚娘学习,御史台酷吏就很成功。吵闹越来越凶,武康当即拍桌子,声色俱厉呵斥:“有理说理,有话说话,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里是婺州衙门,不是菜市场!”

    节目效果不错,众人全部安静。武康刚想发表意见,张柬之开口:“下官觉的,诸位的争执点不对。武公只是提出取缔抢春,并没禁止春牛碎片流出,咱们换个思路,问题便迎刃而解。”

    这话有意思,众人目光聚焦,武康也洗耳恭听。张柬之继续道:“春牛被切成碎片,可以不丢校场,派出专员发放,百姓排队领取。先到先得,公平公正,既能发放春牛,也能杜绝危机。”

    武康又乐了,英雄所见略同,有点儿东西啊兄弟。当即竖大拇指点赞,不愧是老革命家,能把媚娘拉下水。众人也觉的有道理,狄仁杰首先赞同,五县的县团马上举手,最后全票通过。

    此刻需要顺水推舟,武康也拍板决定,通过张柬之的提议。这里还是老崔的建议,部下提出解决办法,你来拍板同意。如果百姓和谐抢春,你的功劳最大;如果排队发生纠纷,甚至引起伤亡,张柬之背锅。老狐狸之言,字字珠玑呀!

    一直沉默的长孙诠,见会议太过顺利,果断跳出来作妖:“我在长安城时,每逢上元佳节,圣人皆会邀请文武百官,宫中聚会吟诗作对,此为与民同乐。是以下官建议,武刺史应当效仿,与婺州百姓同乐。”

    关陇系首先点赞,兰陵系马上背书。县官们置身事外,你们爱咋咋地,反正我不参加。狄仁杰和张柬之,眼中带着浓浓担忧。这是将大佬的军,明摆着让大佬出丑。

    就咱大佬那诗文水平,万一在盛会上戳蛤蟆,能把人丢到姥姥家。同时不能拒绝,人家都搬出圣人了。

    武康也心知肚明,这小子满肚子坏水,还是心胸狭隘之辈,赤裸裸的报复。我给你媳妇儿接生,是救你妻儿的命,不要在意细节嘛。不过想让我出丑,怕是没那么容易。

    学会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走着瞧吧。想到这胸有成竹,呵呵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本官新任刺史,自然追随圣人脚步,自然要与民同乐。上元节当日,婺州花满楼,愿与诸位把酒言欢,共同吟诗弄月。”

    众人纷纷叫好,个个斗志昂扬,张柬之开启神补刀:“下官之前在京城,也知道圣人与民同乐盛况。上元节当天,不仅文武百官到场,家中女眷也会到来,由皇后负责招待,共同欢度佳节。”

    狄仁杰马上接话:“下官同意张公所言,家眷们互相认识,某种程度上,也能帮助我们的工作。下官斗胆请求,武公家眷以身作则,负责招待众家眷。”

    现场欢呼一片,长孙诠瞬间黑脸,武康差点乐出声。他理解众人心情,长孙诠的媳妇儿是公主,还是圣人最宠的新城公主。如果自己媳妇儿与她打好关系,就是升官发财的助力。所谓夫人外交,他们可能不懂,却都在履行。

    长孙诠搬起石头,狠狠砸自己的脚,武康乐得接受,当即拍板同意。这里不得不说,李九真的宠新城,刚刚生产的情况下,依然派出大队人马,送她来婺州陪伴老公。

    处理完这些龌龊,示意众人安静,武康提出最后的话题:“诸位同僚,本官从京城回来时,专门绕路越州,那里已经出现鼠灾。灾情相当严重,会祸及义乌、金华两县,本官忧心忡忡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怔神。武康不急不缓,将越州青花蛇事件,八百里镜湖涨潮事件,以及越州诸暨县见闻。除了隐瞒夜宿寡妇家,其余全部和盘托出,并添油加醋一番。

    所有人瞠目结舌,张柬之和狄仁杰,甚至面露惊慌,显然意识到严重。狄仁杰首先开口,言辞凿凿道:“据此看来,鼠灾必祸及婺州,咱们必须作出应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越州都督,该杀啊!”

    这位咬牙切齿,五官都狰狞了。长孙诠有不同意见,轻咳两声说:“武刺史所言,皆为主观臆断,窃以为不足为凭。退一步说,就是三月大灾,也只会祸害镜湖周边,很难殃及婺州。”

    司功参军杨选,直接驳斥狄仁杰:“狄录参所言,窃以为危言耸听。金华、义乌虽然与诸暨接壤,未必会被殃及。咱们无论采取任何应对,都需要动用户衙钱财,万一鼠灾不来,劳民伤财白忙活呀。况且越州都督是否该杀,也不是狄公所能言的。”

    这就胡搅蛮缠了,张柬之不乐意,针锋相对道:“杨参军此言差矣,现在不是讨论越州都督,而是讨论即将到来的鼠灾。无论任何灾情,预防比救灾更重要。劳民伤财的预防,势在必行;防范于未然,重中之重。”

    长孙诠还想继续反驳,武康当即制止,扫视众人道:“三月是稻苗插秧期,万一鼠群来到,是灭顶之灾。在座的诸位,谁也担不起责任。本官在此要求,绝不让一只越州老鼠,进入婺州地界。望诸位集思广益,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今天必须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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