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四十二章 变法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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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百年无事扎子》有多牛逼,王安石因这疏得到了官家信任,被人称之王安石‘得专政柄者’尽在此书。

    全文有五段,前三段主要是说从太祖至仁宗朝‘得政’故而百年无事的原因,剖析清楚,井井有条。

    第四段是重中之重,王安石写出太平盛世中蛰伏的危机。

    重点在于‘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然后提出了十条中肯的批评。

    第五段告诉官家‘知天助之不可常恃,知人事不可怠终,则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

    这是最打动官家的一句话。

    官家从登基到如今见过所有的臣子中,王安石是明确告诉官家,必须挺身作一个大有作为之君。

    这如同告诉官家‘少年人,维护宇宙秩序,保卫世界和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官家对章越道:“王安石要朕作一个有为之君,当初又言让朕择术为先,章卿以为王安石会与朕言择何术?你与朕试言之!”

    章越心道,有为之君就是要变法。

    至于变法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宋神宗与王安石也有一段关于变法目的的对话,结果这段话却被修宋史的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给掩去的。

    反正就是没写。

    所以很搞笑是,王安石变法搞了半天,从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和宗旨是啥?

    韩琦去世前曾总结王安石变法,也就是在熙宁八年时给官家奏疏说过,‘臣尝窃计,始为陛下谋者’这话意思,韩琦说我猜过去,王安石当初为陛下谋划的是……

    一,法度因循,非变不可。

    二,治国之本,先有富强之术。

    三,朝廷有了钱,再寓兵于民,灭了契丹,西夏。

    当然这是韩琦的猜测之词,不过以老上级对王安石的了解,应该错不了,这综合起来就是‘以变法求富国强兵之道’。

    章越当然照抄韩琦的话,于是道:“陛下,以臣揣测之中,王安石这百年无事扎子所言,乃百年以来朝廷的纪纲法度都是因循苟简,非变之不可,故而王安石所言的择术就是要变法,为有为之事。”

    “而纵观扎子所论,王安石主张治国之本,当先有富强之术,聚财积谷,寓兵于民,则可以鞭笞四夷,尽复我汉唐故土,然后制礼作乐,以文太平盛世!”

    官家闻言后喜不自胜地道:“说得好,说得好,此为朕之所愿也!”

    章越看了官家一脸亢奋的样子,自己也是吃惊,左右内侍们也是吓了一跳,纷纷伸出头来朝这里看了一眼,估计在揣摩着是不是要喊抓刺客了。

    但见官家手捧着王安石奏疏在殿内,不胜欢喜地又连道了三个好。

    章越看了不由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心想,年轻人就是容易被忽悠,王安石给你画了个ppt你就当真了?

    富弼这才刚说了二十年不言兵事,你就抛之脑后了。

    章越几乎拍着大腿暗道,官家糊涂啊!

    眼见官家还在亢奋过后,看向章越道:“卿果真洞见明察,有卿和王安石相辅,朕何愁大事不能定矣。”

    章越谨慎地道:“陛下,如今国家的问题确实在国不富,兵不强,民不安。但知道不是作到,还请陛下与大臣们详细谋划,陛下明日召对王安石时,不妨如此如此询之……”

    官家点点头……当下君臣又是一番商议。

    等走出殿中,章越不由暗笑,这给人使绊子的事,咱是专业啊。

    官家接到百年无事扎子后次日,当即迫不及待地召见了王安石。

    君臣第二次见面,官家道:“卿的治国之道,大概都在此疏中,朕一遍又一遍读此疏受益匪浅。如此变革这些弊政,卿早已谋划好了吧,还请卿将具体之法一一告诉给朕。”

    王安石则道:“片刻之间,臣难以一一具到,臣愿陛下以讲学为事,讲学既明,如此臣的办法不言而喻。”

    官家道:“朕请卿到此,便是为朕谋划,讲学是必须,可否请卿先为朕试解惑一二。”

    王安石道:“臣知无不言。”

    官家将章越昨日所教的,当即向王安石问道:“朕观爱卿扎子上所言,可是以变法求富国强兵之法?”

    王安石点头道:“不错,昔吴起楚国变法专务富国强兵之法,破驰说之言纵横之术,其余都是末节不可求之……”

    王安石接下来与官家说起了他变法的主张和目的。

    官家心想果真如昨日章越所言一模一样,故而他脸上早不似当初第一次听到时那么激动,而是比较淡定。

    他又问道:“朕又有一事不明,昔日子贡问政孔子。孔子言,足兵,足食,民信。”

    “子贡问不得已去其一,孔子言足兵。”

    “去其二,去食,信不可去,因民无信不立。”

    官家道:“以朕看来民信二字,在于朝廷的法度,朝廷法度不变,故而民始终信之不疑,因此就算民不足食,兵不得足,只要制度不坏……”

    “此事朕不得其解,还望卿为朕解之。”

    这是孔子说得儒家主张,制度是第一位,保持一个稳定制度,下面才是富民强兵。

    王安石反过来了,先变法,再求富国强兵。

    王安石暗暗吃惊,官家怎么对方才他的答案了若指掌一般,似早已知道他的初衷。

    然后官家知晓了自己主张,竟预先埋伏了一个问题等着他。

    这个问题虽王安石可以回答,但他心道此论若不是官家得出,那么身旁必有高人谋划。自己不清楚对方是谁,但对方却对自己一清二楚啊。

    王安石收起小觑之意,对于官家的问题引经据典仔细作了回答。

    这一次双方谈得十分彻底,而官家听得十分满意,显然了解了许多,王安石说了却有些后悔,他其实不愿意将自己的政治主张,一次性地说那么多出来。

    他是打算在日后给天子的讲学之中,潜移默化地再告诉天子。

    每一次都有一些新的东西,如此官家会对自己深信不疑。

    但是官家今日出乎意料的一问,倒是打乱了王安石的方寸,他不得不抛出更多的内容,以及一些变法的具体措施。

    其中有些变法的条陈,王安石其实还未思虑那么周详,眼下抛出太仓促了。

    最末王安石再度告辞,官家依依不舍地对王安石道:“今日有些话,朕怕是忘了,还请王卿回去之后写成奏章进呈!”

    王安石答允了,不过回去后他显然后悔,却没有进呈奏章,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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