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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病床前,林墨坐在一张椅子上。《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

    病房很空旷,反衬着她小小一个人,缩在那里。门关着,隔绝了里面和外面。整个世界,感觉只剩下坐着的她,面对躺着的他。

    这是江之寒失去意识的第二天,他还沉睡着。左腿骨粉碎性的裂了,身体其它部位没有严重的外伤,但他对声光触摸没有任何的反应,沉沉的睡在那里。医生没法解释,脑电波看起来一切正常,但他好像戴了厚厚一层盔甲,和外界隔绝开来。医生说,也许是深度脑震荡导致的暂时性神经系统封闭吧。

    林墨脸色苍白着,一天前还不怎么担心的她,心情慢慢沉重起来。二十四个小时据说是一个分水岭,那以前不能醒来,苏醒的概率就会降低好多。

    对着江之寒,她带着些不满轻声说:“你是怎么回事嘛?倪裳……姐姐明明说,你和她说你脚断了,那时候你还是清醒的呀。”这句话,她变着花样儿不知道已重复了多少遍。

    林墨自言自语说道:“好了,之寒,不要装睡了,快起来!……我不怪你,我不怪你把我抛在后面去救,去救她……我知道,如果是我和她换个位置,你也一定会做同样的事,是不是?”

    她命令道:“你快说话呀……你要是不说,我就以为那不是真的,我可真的就要生气了哟……我数到十,十之前一定要回答我,听到没有?我开始数了哦……”

    一,二,三,四

    林墨很轻很慢的数着,“九……九……点一,……九点二……”没有人回答她。

    林墨不满的哼了一声,“好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给你延长到一百,好不好?……”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一百也并不远,她终于数到九十九了,虽然每两个数字之间她停顿的时间越来越长。

    林墨也不生气,她偏着头,好像在思索一个极难极难的问题,终究不愿把那“一百”说出口来。

    她终于想起了什么,提起精神说:“你还记得你讲的那个好烂好烂的下流笑话吗?……数到五就停下来,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换个姿势,再数一次……”

    她喃喃的念着这无限的循环,不知不觉间夕阳已经落到窗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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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病房,同样的病床,同样的一坐一躺的两个人,这一次换成了倪裳。

    夜色已经浓了,病房的灯有些卡白卡白的,厚厚的窗帘拉了起来,隔绝出一个安静的空间。

    倪裳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动了一下,好像苏醒过来。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往前走了两步,轻轻跪在床边,呆呆的看着距离她只有三十公分的男子的脸。

    良久,她柔柔的开口,“之寒,快醒来……你知不知道,今早林墨是哭醒的。”

    她眨眨眼,抱怨他说:“我昨晚躺在床上,一分钟也睡不着。睁着眼,闭着眼,都是一样的……是不是很不公平啊?你总是睡着,我总是醒着,一分钟也不能入睡……我好想我们换过来呀……”

    倪裳跪久了,小腿有些麻木,但她好像没有察觉,“你不是从没听过我单独给你唱歌吗?我唱支我以前很喜欢的歌给你听,好不好?”

    一个是阆苑仙葩

    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唉…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

    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经得秋流到冬尽

    春流到夏

    她反复唱了两遍,轻声说:“虽然我没有林妹妹的才情美貌,但我们也是有缘才能遇到一起,有缘才能做了同桌,不是吗?可是,为什么第一年以后,所有的事情,我们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在时间点上会错过那么一点点呢?”

    倪裳说:“有件事我没告诉过你。如果你没有把那个账户留给我,我那时想着要出国去找你的……也许,我就能先一步找着你了……你离开中州后我爸和我谈了次话,我想了一个星期,是啊,整整一个星期……其实我想了十四年,才把这个问题想通。我原来一直以为,因为后来的种种我们再不可能回到开始了,而开始是几乎完美的。我父亲反问我说,即使你们一直在一起,十五年后还会和十五年前一样吗?结婚生子后还会和初恋热恋时一样吗?想来也对,没有人能够回到从前,重复过去,即使我们一直在一起没有大的波折也是不可能的。我觉得我真的想通了,但一个星期后你的手机就关机,再也找不到你。”

    倪裳叹了口气,“我这三十年,也许错就错在想的太多,坏就坏在关键的时候总是不够果决,所以我才会总是慢了那一步,所以才有所有的这些事情……不过,这样说其实很可笑。如果我和她换了一个位置,也许过程和结局还会是一模一样的……”

    她柔声说道:“快醒来吧,之寒……我虽然错过了很多,但我从不后悔认识你。如果你不醒来,你忍心看着我一辈子都被后悔所折磨吗?你忍心让我怀着不是我他不会死的念头去活接下来的三十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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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一点。

    病房套间的休息室里,倪裳和林墨并肩坐在一张床上。从前天中午江之寒昏迷算起,已经过去三十六个小时了。焦虑写在林墨脸上,怎么也掩盖不住。

    她双手搅在一起,似乎在思考一个无法解开的难题。理智告诉她,等待和耐心是唯一的答案,但理智终也敌不过激荡的心情和心里仿若实质的重压。

    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倪裳,她的眼神却很空洞,似乎在喃喃自语。

    她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不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吗?最危险的敌人,最漫长的等待……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为什么呢,姐姐?”

    倪裳握住她一只手,却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

    林墨看着她,眼里忽然溢满了哀伤,“是因为我想要把他从你身边抢走吗?……这是一个惩罚?”

    倪裳身子震了一震,她使劲咬了咬下唇,咬出丝淡淡的血痕。

    “小墨,你……怎么这么说?”

    林墨垂下眼,“还记得吗?在眉山顶上的时候,我们说好要一起去周游世界的。那时候我说,就算是男朋友,如果姐姐喜欢,我也要让给你。到头来,却是我抢了你最心爱的人。”

    倪裳双手合住,把林墨的左手握在里面,轻轻的摩挲了几下,“那时我就告诉过你啊,你有了喜欢的人,一定会改变主意的。小墨,他是你的。不是你的,抢是抢不来的。”

    林墨道:“他失踪前的安排,把中州的公司留给吴茵姐掌管,中州以外的都交给思宜姐打理。她们俩本来就是跟着他一起创业,一起走过来的。但他把最重要的账户留给了你……”

    倪裳打断她的话,“那是因为我和他分手好些年,没有来往也很久了。他需要找一个可靠的,又不在要对付他的那些人视野里的朋友。我大概是不多的选择之一。没错,他预感到最坏的情形可能发生的时候,预先做了那些安排,把他一手创建的偌大的基业都留给最值得信任的人来掌管- 思宜,吴茵,我,黄阿姨,楼叔叔,肖叔叔,沈姐,小薇,小雪,和橙子这一干人。但你想过没有,在他最信任的人中,他没有把任何和生意有关的东西交给他的父母。还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你。”

    看着林墨的眼,倪裳柔声道:“因为你在他心中是最特别的,是可以和他的父母并列的存在。他不希望你身处任何的麻烦或是危险之中。他想要你留在校园里,继续过你的生活,单纯的平静的,远离所有可能的是非矛盾恩仇。小墨,你看不明白这个,未免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林墨抿嘴,“姐姐,我那天约你出来,其实……其实我是猜到了一些东西。我想对你说,我抢先一步要到他的承诺,对你是不公平的。他不在的那五年多,我在等,但你也在那里等待,不是吗?你们之间也许有个鸿沟,但在生离死别过后,什么都过去了,都不再重要了吧。我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他,他和我讲了你们的谈话,说你让他不要和我提起。我走在路上边走边想,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让他真正做一次选择吧- 问他的本心,他想要的到底是谁?那个选择也许很残酷,但那样的选择以后,才可以真正的不动摇吧。”

    倪裳握紧她的手,“他已经做出选择了,小墨。这么多年过去,经过那么多曲折,你以为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从过去的错误中学到教训吗?他给了你承诺,就一定是深思熟虑后的承诺。”

    她沉下脸色,“小墨,我知道关心则乱。你现在心乱了,才会和我说这些话。但现在容不得你心乱。现在最关键的是什么?是要让他早一天醒过来。接下来该怎么办?什么时候不得已必须通知江叔叔历阿姨?需要再去别的医院试试?这一切,都得你来拿主意。记住,你现在是他的女朋友,这些都是你的责任!”

    林墨睁着大眼睛,眨一下,掩不住的有茫然和无助。

    倪裳松开她的手,略略坐直了身子,“这才一天的时间,你怎么能乱了方寸?那时候他失去消息五年多,我们……你不是都挺过来了吗?小墨,有些东西,我这几天觉得自己真的想通了,你想听听吗?”

    林墨郑重的嗯了一声。

    倪裳说:“在我前三十年的人生中,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但有那么几个最关键的时候,我总是患得患失,过后了心里满是后悔。回头看,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决心和勇气,所以总是和珍贵的东西擦肩而过。以前我总是归咎于命运,现在我以为,说到底事在人为。”

    她轻轻吐出口气,“前几天和之寒见面以后,我让他不要把我说的告诉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和他说那话的时候,确实不知道你们已经确定了关系,他已经给了你承诺。如果我知道,相信我,我是不会去找他说那一番话的。”

    林墨伸出手,和她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倪裳说:“你抢了我的初恋情人?……呵呵,人家不是说十个男人八个菜九个坏,剩下一个要赶快?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早到了一步,所以思宜和吴茵那么好的人,也吃了晚来的亏。这么多年后,经过所有这些分分合合,生离死别,一切就像回到了原点。我去找他说他还在我心里的时候,难道我不知道你也喜欢他吗?难道我不知道还有别的人也在守候等待吗?”

    看着林墨的眼,她说:“我知道的……但我还是去了。也许你是最适合他的,但人都是自私的。我问自己,蹉跎了那么多年后,真的还提得起精神和另外一个男人谈一次恋爱吗?或者是有必要找一个不那么爱的男人温吞水一样的结婚生子吗?答案好像都是否定的。所以我就去找他了,至少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或者说,抛开以前所有那些纠缠不清的顾虑,顺着自己的本性做一次决定。”

    倪裳柔声道:“当然,每个人都是有原则的。有人的原则是只要没结婚就可以去争取,还有的人认为结了婚也可以去撬墙脚,以爱情的名义或者别的什么名义。我的原则呢,很简单,如果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已经对另外一个人做出了很郑重的承诺,我就会选择避让,即使那个人不是你。所以呢,小墨,三十岁以后,我决定不要再犹犹豫豫,不要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我可以很……问心无愧的说,我并不后悔那天做说了那些话,即使它给你们造成了一些困扰。之寒和我的态度是很明确的,他告诉我他给了你承诺,不再动摇。我告诉他我确实事先不知情,祝你们幸福。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是很真心的。老实说,如果是另外一个女生,我也许还会想想她和之寒是不是合适,但我知道你们之间不存在这个问题。”

    她眼神坚定,“我不认为这件事……说到底最初是我引起的,和这个车祸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天灾**,有时候总在那里等着我们。你要是以为你的某些想法,或者约我出来,导致了今天他躺在床上,那才是最愚蠢不过的想法。当年那么强的势力迫害他的时候,他在看守所里中毒和被群殴的时候,或者是出中州被人盯上追杀的时候,他都能活下来,有什么理由他不能挺过这次车祸呢?他清醒的告诉我呢,腿断了,真他妈的痛!……你要有信心,小墨。你有了信心,他身边的其他人才会有主心骨,才会有信心。等待是很难熬的,但你难道没有等过?”

    说着话,倪裳站起身来,“你晚上陪他吧,我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早晨再来替你。”

    双手十指交叉着,林墨抬起眼,轻轻点了点头。

    闭上眼,她深深吸口气,嘴里嘟囔着,似乎在虔诚的祈祷什么。

    ( 最长的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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