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掌 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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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逸又说:“再说,菜市场的构想,是临河市委书记郭士达提出的,最近我和他谈了谈,他是很赞成在临河起一座大菜市场的,农办的同志也正与临河政府研究相关事项,已经谈得七七八八的了。”

    李老端起茶杯,咕咚咚喝了几口,说:“唐市长,我知道,市里有市里的难处,我们两个老头子也不是来难为你,但有一点我可得批评你,大菜市场,是整个安东的菜市场,是为安东上百万人民大众服务的,不是宽城的,更不是临河的,唐市长太过计较地域划分,这点说不通。”

    唐逸苦笑,说:“那依李老的意思怎么办?”

    李老大手一挥:“不管菜市场盖在哪儿?都应该由市里管理,宽城,临河兄弟县市也就不会有什么争执了!”

    唐逸沉吟不语,一旁的杜老一直盯着唐逸脸色,这时候呵呵笑道:“唐市长,我老头子给您作个保证吧,宽城菜市场的合同包在我身上,您也就别为难我们两位老人家了好不好?”

    唐逸笑着看看杜老,这俩老人精,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其实早将自己心思看得透透的吧?端起茶杯一笑:“李老,杜老,喝茶。”

    唐逸早打听清楚了那个王晓峰的关系,面前的杜老,就是他的亲外公。

    郭士达默默喝着茶水,听着市长周克岩的慷慨陈词,这是临河市书记碰头会,讨论的议题是市政府提出的“新农村建设计划”,郭士达提出了村村通公路的计划,却遭到了周克岩的质疑。

    现在郭士达有些理解当初安东市委为什么为将周克岩作为临河市委书记地第一候选人了。周克岩,历任临河组织组长,党群书记,执掌临河市人事大权十数年,开市委大会,黑压压的人头中,有半数以上是周克岩提起来的。

    郭士达到任一个多月,深刻的感受到。自己与周克岩的战争,倒不如说是自己与李汉伟的战争,李汉伟虽然退下来任安东市政协副主席,但他对临河市的影响可以说无处不在,临河,仍然笼罩在他的巨大阴影下。

    郭士达脑海里又浮现出李汉伟地身影,李汉伟给人的印象,朴实、节俭、稳重、严厉。他不贪财不好色,没有任何业余爱好和不良嗜好。自四十七岁当县长后戒烟。他在任期间,临河发展很快,升级为县级市,五十四岁被任命市委书记后戒酒,一直到今天,基本上可以说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跳舞不玩牌不打麻将甚至也不进行任何体育活动。他的样子也始终给人一种饱经风霜、历经坎坷、备受压力的感觉。身板瘦削,面色黧黑,满脸皱纹,窄窄的腰总是深深地弯着。他的衣着也非常随便,夏天一件白衬衫。冬天一件军大衣,几十年如一日。一年四季大都是布鞋,从未见他穿过什么名牌。他的房子也不大,一个简简单单的二层小楼,一个平平实实的家庭小院。同附近那些精致而华丽地豪宅相比。它的简陋和朴素不能不令人对房主肃然起敬。

    人们私下对李汉伟有个一致的评价和看法,对此李汉伟自己也承认,他这一生最大的嗜好和本事就是爱琢磨人,会琢磨人。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价基本上也是如此,那就是宽明仁恕,知人善任。

    郭士达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有些凉了。涩涩的苦。

    就算作为风头很劲的唐市长里的人,在临河,却是没多少人会卖他的帐。

    郭士达知道,自己必须在不太依赖唐市长的情况下尽快打开局面,能不能在临河站稳脚跟,是自己仕途最重要地一次考验。

    周克岩将市里的财政困难一条条列出来,话里的含义。搞村村通公路。不过是面子工程,对临河经济发展没有任何助益。如果可以搞,李书记在任时早就搞了。

    郭士达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平静的宣布散会。

    奥迪平稳的行驶在高速路上,唐逸翻阅手里厚厚地一摞告状信,轻轻叹口气:“士达,遇到困难喽!”

    军子没有吱声,他不知道唐哥这话是感慨,还是在对他说。

    唐逸将信小心翼翼装进档案袋,放到旁边的车座上,点起了一根烟。

    最近形势有些微妙,关于郭士达的任命,本来就是无意之举,考虑的也就不那么周详,临河,是个是非之地啊!

    “哥,旋风迪厅开业了,听说,刘占忠酒后跟人透露,孙家老二在里面有干股。哥,要不要我找人查查?”

    唐逸摆摆手:“这事先放放。”

    手机响起,唐逸接通,是黄琳,汇报菜市场的问题,最近,孙森林找得黄琳挺急,一直请黄琳安排时间见唐市长,现在,孙森林就在安东市里。

    唐逸琢磨一下道:“这几天我去省里开会,菜市场也不能搁下,你就全权负责吧,不管孙森林想谈什么,你可以听听嘛,然后和农办同志开会研究,好不好?”

    黄琳爽快的答应,挂了电话。

    唐逸就又拿起文件研读起来。

    李汉伟结束了同周克岩的通话,坐在沙发上怔怔出神,这段日子,心里不知道怎地,一直很浮躁。

    周克岩在电话里,汇报了新任市委书记郭士达地行踪,这几天,郭士达下乡镇,和村干部,群众座谈,听取干部群众对修路的看法,据闻,基层干部群众听说要集资修路,都很振奋,这些天,除了最偏远的山村郭士达几乎走遍了临河每一个乡镇。

    李汉伟慢慢摩挲着自己微秃的头顶,回思着自己在临河的一路历程。

    不是自己不想放手,而是临河只有换上自己最亲近的人。才会令自己放心,因为有太多事捂着盖子,那盖子,是万万掀不得的。

    李汉伟常常会不厌其烦地对他地那些子女和亲近地干部进行训导:在咱们这个社会,最容易干的是领导干部,最容易犯错地是领导干部,最不容易提拔的是领导干部,最容易下台最不容易下台的也是领导干部。所以你们不管占了哪个位子。都一定要珍惜这个位子。因为这些位子不管大小,每一个位子时时都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在盼着。每一个位子其实都既危如累卵,又来之不易。

    李汉伟就非常珍惜自己的位子,但珍惜并不是害怕。他不怕任何威胁,也不怕任何挑战,因为他明白,在中国这块土地上,不管你个人的能量有多强。本事有多大,那都没用。最终还是得靠实力说话,得靠势力说话,得靠集体和整体地力量说话。

    但很明显,现在自己的整体力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来自郭士达身后那个人的挑战。

    李汉伟慢慢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那边声音响起后,李汉伟笑着说:“孙老……”

    每一次来春城,唐逸都会感概一番。城市的发展真的是日新月异,那七彩的霓虹,冲天的迷幻灯柱,夜幕下染着千奇百怪发型的叛逆男女,令唐逸真切地感受到。新世纪的脚步正慢慢来临。

    四月份,国务院办公厅在镇江召开全国职工医疗保障制度改革扩大试点工作会议,决定试点工作将由镇江、九江扩大到全国。会议提出了建立职工社会医疗保险制度的十项基本原则。

    唐逸参加的就是省政府召开的辽东省职工医疗保障制度改革会议。

    在春城期间,唐逸接到了老妈的电话,听着老妈庞大资产数字的增长,已经不再怎么兴奋,不过一年后。亚洲金融风暴就会从泰国开始爆发,唐逸大略和老妈谈了谈,其实对亚洲金融风暴,唐逸也想写文章示警,但这不同于政治事件,自己毕竟不是经济专家,就算知道金融风暴即将来临。也分析不出太深刻的东西。最多是以后那些经济专家马后炮般的结论,自己现在总不能找来几名经济专家同他们说。金融危机即将爆发,请他们帮自己分析原因,何况这次金融风暴是多方面原因促成的,分析下结论谁都会,怎么避免却不是随便搬出些理论就可以解决地。

    倒是明后两年南方的洪灾,尤其是后年的特大洪灾,唐逸在绞尽脑汁如何来预警,如何能令国家的损失减低到最低。

    二叔那,唐逸倒是几次提醒他,治水,治水,古代封建帝王也知道治水的重要性,这些年南方时常闹水,二叔在这点上总得注意些,说得多了,倒被二叔训斥了一顿,唐逸也只能苦笑,但只要二叔上心就好。

    早上地会议结束,唐逸坐进奥迪,军子起车,驶出省政府大院,向春城饭店驶去。

    麦当劳前,飘荡着大串大串的气球束,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奥迪经过时,唐逸扫了眼店里,摇摇头说:“也不知道这些家长都咋想的,带着孩子在里面挤啊挤的,也不怕热。”

    军子笑道:“今天六一,麦当劳促销,咱们安东也搞的,小娜还计划和我去吃呢,还好来了省城,不用陪她去疯。”

    “六一?”唐逸愕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恩,六一。”

    去年的时候,答应过宝儿今年六一带她去旅游地。

    轻轻叹口气,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拿起电话,拨通了兰姐的号。

    “唐书记,您开完会,回来了?”兰姐的声音有丝惶恐。

    唐逸说:“没有,怎么啦?”

    兰姐这才松了口气,“啊,那就好,这不您说的吗,要去省城几天,趁着六一,我就带宝儿出来玩玩,我。小霞,朴小姐,李婶,还有宝儿小姐俩,都在北戴河呢。”

    唐逸恩了一声,说玩得开心点,挂了电话,望着窗外人群。心里有些萧索,宝儿,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吧,有大堆人疼她,满足她的愿望。

    “军子,去天堂。”唐逸突然间,很想喝点酒。

    军子恩了一声,看了看时程表,下午没有会议。但唐哥的计划是去看望高于真秘书长的。

    从后视镜可以看到唐逸情绪有些低落,这是很少见地,就算遇到再大地挫折,再大的风浪,军子也没见唐哥垂头丧气过。

    将唐逸送到天堂后,军子又将车停进附近商厦地停车场,这才又打车回来,这个世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安东市长的车停在娱乐城前。被人影了照,总归会闹出些风波。

    天堂三楼的包厢,巨大的茶几上摆了一打啤酒,军子帮唐逸起开,看着唐逸默默喝酒。

    “哥。你有很多心事吧?能不能和我说说?”看着唐逸的脸,军子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唐逸摆摆手,指了指桌上的酒:“你也喝。下午,不用你开车,喝吧。”知道军子想说什么,唐逸拦住了他地话头。

    军子恩了一声,就用牙咬开一瓶啤酒。默默陪着唐逸喝酒。

    “军子,去叫一名叫晶晶的姑娘来陪我下棋。”唐逸想起了天堂里那活拨漂亮的陪酒女,突然很想听听她们唧唧喳喳的说笑。

    军子出去不久就回来,身后却没有女孩儿。

    “哥,晶晶不在了,听说是攒够了钱,回乡下了。要不要我再叫别人?”

    唐逸摆摆手。心里,却是莫名的愉快起来。有些人,有些事,总是会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充满希望的。

    “哒哒”包厢门敲响,军子过去开门,门缝探进一张熟悉的面孔,是田卫兵,看到唐逸田卫兵就笑:“我说看着眼熟呢,真是军子!”

    田卫兵进来和军子握手,唐逸笑笑,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田卫兵就笑:“来,去我那儿吧,我那儿热闹。”

    唐逸微微点头。

    田卫兵的包厢里女孩子们唧唧喳喳地劝酒唱歌,田卫兵进去后,就将同伴都赶走,唐逸却是见到了楚楚,就笑:“好久不见。”楚楚就过来挽唐逸胳膊,娇声娇气的道:“唐哥也不说来看看我们,想死你了。”田卫兵大笑:“还记得你唐哥呢?”

    唐逸坐下,就挣开被楚楚挽着的胳膊,楚楚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在意,笑眯眯坐在唐逸身边,帮唐逸倒酒。

    田卫兵指了指外面,就走了出去,唐逸知道他是和同伴解释,就算那些人都仰他鼻息,他也不愿意无意中得罪了谁。

    “喂,晶晶几时回的家?本来还准备和她来盘象棋呢。”唐逸喝着酒,随口问。

    楚楚就是一滞,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唐逸一愕,奇道:“你不是和她最要好吗?”

    楚楚低下头,有些沉默。

    “到底怎么回事?”唐逸直觉告诉自己,有隐情。

    楚楚喝了口酒,抬头强笑道:“没事,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唐逸皱起眉头,晃动酒瓶,不再说话。

    那边军子和其他女孩笑闹着,唐逸缓声道:“你不说就算了,喝酒吧,等田卫兵回来我问他。”

    楚楚啊的一声,急急道:“唐哥,你,你别问他,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是我说的。“

    唐逸微微点头。

    “她,她死了,是,是跳楼死的。”

    唐逸再次怔住,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却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个答案。怎么死地?”看着眼圈红红的楚楚,唐逸的声音也低沉下来。

    “是,好像是被田哥,你,你,我不知道……”楚楚用力摇头。

    唐逸脸色越发阴沉,拉开手包拉链,拿出一打钞票塞到楚楚手里,“这是一万块,够你离开春城了。”

    楚楚偷偷看看四周没人注意自己,就将钱塞进自己的坤包,低声急促的说:“是,好像是被田哥推下楼地,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就知道那天,晶晶说储够了钱,准备回乡下,那天,我们为她庆祝送行时,田哥点她的钟,说这里的漂亮小姐里,就没碰过她,要她走之前陪陪他,晶晶不愿意,田哥就生了气,抓着她头发拽了出去,我们追出去,看到田哥将她拽进厕所,又听田哥在里面打她,好像,好像她抓了田哥一把,就被,就被田哥从厕所推,推了下去……”

    唐逸一口口喝着酒,默不作声。

    包厢门一开,田卫兵笑呵呵走了进来,楚楚忙抹去眼角的泪水,拿起酒杯喝酒。

    田卫兵坐到唐逸身边,笑道:“来省城开会也不打个电话,大忙人,你可不大够意思啊!”

    唐逸侧头看着他,问:“晶晶呢,我挺想和她下盘棋的。”

    田卫兵一愣,看了眼楚楚,随即笑道:“她不是自杀么?听说从三楼的厕所跳下去地,也怨她倒霉,三楼跳下去也能摔死,我看,是老天收她,想不死都难。”

    唐逸点点头,对楚楚她们道:“你们都出去。”更对楚楚使个眼色,楚楚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而且要快点离开春城。

    唐逸默默喝酒,田卫兵笑着拍拍唐逸的肩膀:“对那小姑娘上心了?不会吧?”

    唐逸微笑摇头,田卫兵看着唐逸的脸色,笑道:“没上心,老提她干嘛?”

    唐逸笑笑,说:“没事,喝酒吧。”

    唐逸喝了足足有七小瓶青岛,田卫兵纵有万千疑问,也只有闷在肚里,陪唐逸喝酒。

    唐逸走出天堂娱乐城时,身子有些摇晃,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

    唐逸默默拐进了娱乐城左侧角落,走了两步,抬头望,暮色阴沉,从这个角落看上去,娱乐城不再是金碧辉煌,更像一片黑漆漆的坟墓。

    三楼,那闪烁的灯光处应该就是晶晶被推下来的窗口吧。

    唐逸又低下头,望着水泥地面,掂出三根烟,一根根点上,慢慢放在水泥地上。

    “喂,你他妈干啥呢?”黑漆漆角落里的墙上,本来贴在一起地一男一女这才发现唐逸,两人急忙分开,骂咧咧走过来,看他俩摇摇晃晃地,喝得都有点高。

    军子凑过来,低声骂道:“不想死就滚犊子!”

    一男一女打量军子几眼,就灰溜溜走开。

    “哥,你没事吧?”军子有些担心,他没听到楚楚和唐逸的谈话,只知道唐逸喝了酒,情绪好像更加低落。

    唐逸摆摆手,默默坐在燃着地三根烟旁,又拿出烟,自己点了一颗,慢慢吸着。

    吸完这颗烟,唐逸站起来,对军子道:“走吧。”

    军子走在唐逸身边,不时侧头看看唐逸脸色,有些迷糊,但他知道,好像有些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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