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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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陵城

    羸弱却依然骄傲的长安,应对郭禹上奏讨封的奏牒,几乎没用什么正式廷议就给出了回复。当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恩威并施,施展着那套用的极为纯熟地权谋。首先驳回郭禹讨封荆南节度使的无理要求。毕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可以高高在上的赏赐给你,而你却不能跟我讨要什么。其次,鉴于你杀贼收土有功,可以赏给你一些恰当的恩赐,最终诏授郭禹为荆南节度留后以示嘉勉。

    这个职位颇有些讲究,“节度留后”是在节度使无法正常履行职责的时候,代理行使节度使的权力,而荆南目前只有留后并没有节度使。长安的意思就很清楚了,既让你郭禹不敢轻慢了朝廷,否则,我就派个节度使压着你。同时,又因忌惮郭禹的军事实力,不阻碍你利用封疆大吏的名分去办自己的事情。最后,还能彰显长安大明宫的皇恩浩荡,不得不说用心良苦至极啊!

    郭禹和贺隐自然不会不懂其中的深意。对于长安这种幼稚可笑的政治伎俩,只是嗤之以鼻!如今的天下早已是胜者为王的时代,有人有地盘就有一切,用不着谁来敕封。当年张瑰杀了朝廷任命的节度使陈儒,拥兵自立。长安一开始也是半遮半掩授了个节度留后,最后看张瑰渐渐势大,还是诏授了荆南节度使。连弑主求荣之辈都视而不见的皇朝,遑论什么敬重臣服?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荆南节度留后这个职位,对于现在的郭禹来说已经够用了。向长安讨封,本就是为了辖制荆南其余诸州的时候,可以扯虎皮做大旗,如今目的达到就皆大欢喜了。

    既然已是名正言顺的藩镇之主,论功行赏,分分桃子,犒赏一下有功之臣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郭禹颁下政令;任命贺隐为荆南节度掌书记,郑准为节度推官,刘昌美为行军司马,许存、赵武为将军……

    许存在节度府衙拜领了将旗,按大唐律制,正五品武将游击将军,这就是许存的新职位。手擒牟权的副尉赵武,也被任命为从五品下的归德朗将,孟虎升为裨将,胡四、张成升为校尉。当然,以上任命自然没有得到大唐兵部的正式文书,但相应的赏赐还是不能少的。

    许存分得一座将军府,就在江陵府城西。他带着一帮弟兄去看了看,院子挺大就是破败的厉害。不过无论如何,也是江陵城里硕果仅存的几座未被菜贼烧毁的房舍。许存看着空落落的院落,却暗自发愁,自从投笔从戎后就孤身一人,以后总不能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这里,索性就邀着弟兄们一起来同住,又让范九通派几个人来,负责修缮房屋也料理家务。

    赵武更是双喜临门!不但升官进爵还洞房花烛。有义兄范九通替他操心张罗,新妇人不论是模样儿还是身段,自然都是上上之选。从那些厮杀汉们参加完喜宴回来后的反常表现就能看出端倪。有七个痛哭流涕、有八个不知所云的谩骂不止、还有两个居然赖在洞房久久不愿离去……急得范九通要去寻许存告状,猛然间醒了酒的孟虎胡四才悻悻而去!

    ……

    属下们各有封赏,各个乐不可支的或忙于置房买地,或忙着娶妻生子;而作为荆南的掌舵人,郭禹还得费尽心机的考虑前程。

    贺隐奏牒上规划的谋略,都在按部就班的执行中。如今郭禹已要到了朝廷敕封;整编军制已基本完成,同时也对有功将士进行了安抚奖赏。现在唯一犹豫不决的,就是大军该往哪里进攻才能达到已战养军的目的!

    郭禹在归州时也就养兵数千;突袭清江许存俘获千余人,江陵一役后又收拢菜贼的散兵降卒数千人,如今自己麾下兵丁已陡增至一万余名。

    兵卒众多本应是天大的好事,但郭禹心中冷暖自知。庞而不强,多而不精!看着体态丰满,其实却是浮肿病态,就是如今荆南军的真实写照!且不说来源众多鱼龙混杂,只说单兵体质就差到令人发指,体弱单薄者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想想也正常,溃败逃命时都跑不到人前的窝囊废,谁还能指望有几个好汉子!

    将这些兵丁全都放在身边无疑是危险的,因为死城般的江陵,无论如何也负担不起万人大军的粮草用度!

    虽然这些降卒打仗不灵,吃饭却是不甘人后的,郭禹也明知留在军中毫无裨益,但要放任他们离去又心中不甘。如今招兵买马难如登天,留下来好歹还能装装门面,人多势众壮壮胆也是好的,毕竟荆南现在是危机重重!

    位置决定思考的方式和高度!归州刺史只需考虑一州得失;节度留后却要放眼荆南大计。虽然王建肇已远遁黔州,可如今荆南四周依然是群狼环伺;西川王建派大将李绾屯兵忠州虎视眈眈,朗州刺史雷满,夔州刺史毛湘向来自行其是不听节度调遣,菜贼余孽常厚占据白帝,时刻窥伺着夔峡二州……

    身边可以攻打的敌人太多,不知道对于郭禹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其实对于荆南以战图存的方向,贺隐早已未雨绸缪反复考量过。自古成大事者,谋定而后动!早在江陵之战前,他就审时度势想好了后招,之所以没有和盘托出,只是担心老友如果建功心切,反倒会在沙场用兵时畏手畏脚。

    真正的智者,都善观风色、善择时机!内忧外患已将郭禹折磨的身心俱疲,此时绝不是敝帚自珍或是故作高深的时候。

    贺隐自然属于智者!他刚到江陵城,甚至都没去郭禹为他精心挑选的府邸看看,就直接去了节度府衙。见到老友后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主公!贺某以为西川王建如今势大兵强,荆南不宜树此劲敌。朗州刺史雷满原是荆南水师旧部,虽不听调度,但朗州地处江陵东南部,雷满又偏安一隅暂时不足为虑。而常厚占据白帝袭扰夔州,出兵讨伐菜贼余孽师出有名,我军战而胜之后还可顺势降复夔州!此战重中之重是,如果荆南还能将隶属夔州的云阳榷盐收入囊中,日后主公养兵安民自然就有了底气!……”

    ……

    许存和弟兄们还没来得及住进将军府,就被一纸军令调回了归州。依照军令,许存诸人率领新募兵丁三千人,即日返回归州,重新驻扎在城北军营。这三千兵丁大部分都是本次收拢的俘军溃兵,由许存所部负责规整军制勤加操练。

    只是赵武却没有随行,而是另率新募兵丁两千驻扎在清江军寨。很显然,赵武在清江一役中的勇武表现打动了郭禹,已开始着力培养赵武独自领军。

    ……

    贺隐的计划,毫无悬念的又被郭禹全盘采纳,荆南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常厚!

    要进攻白帝城也是困难重重!虽然盘踞此处的常厚已如丧家之犬,军心涣散战力平平。可实际上,却要比江陵之战更加困难。

    首先白帝城位于大江上游瞿塘峡口,易守难攻,荆南军没有地势之利。其次,白帝城靠近于西川交好的忠万二州,和韩楚言为主将的夔州相唇齿。此次出击只能在忠、夔两军之间的狭长地带用兵。况且,人和也不在荆南军一方。白帝、夔州地处巴蜀和荆楚之间,历朝历代时而划属巴蜀节制,时而又属荆楚节制,近年来,由于巴蜀战乱少而荆南烽烟不息,人性都是趋利而避害!所以白帝、夔州无论官兵百姓都心向巴蜀。

    贺隐微笑着问郭禹:“郭公,出击白帝城欲给四郎多少时日?”负手而立的郭禹笑着反问:“此时乘胜而出,贺四郎以为如何?”贺隐笑意盈盈轻捋须髯说:“郭公莫心急,荆南初定,还需待时机成熟后出击方能必胜。”郭禹一怔,问道:“四郎,这是为何?”贺隐收敛笑容说道:“原因有三,一、我军大部为收拢新组,兵疲军散又缺刀少枪,须时日操练兵卒补齐军械。二、大江此时正值丰水之期,水深浪急我军逆水而上,恐不利出击。三,西川派李绾屯兵忠州虎视眈眈,须提前递交公文以试王建心意,万不能在我军与菜贼鏖战之际,再被川军隔岸观火突袭取利,则我军危矣!”

    郭禹听完贺隐的解释,深蹙双眉思忖片刻后问道:“四郎以为,应遣何人前往忠州?”贺隐笑着说:“郭公以为许存如何?”郭禹笑问:“遣使前往,不用文官却用武将,四郎为何如此看重许存?”贺隐也是满脸笑意缓缓道:“派许存出使忠州,理由有三;心思缜密行事周全其为一,先行前往可知己知彼其为二,提前察探白帝地势山形,以便日后排兵布阵其为三;郭公以为如何?”……

    贺隐此话弦外之音,将来出征白帝的领军之人已非许存莫属!

    郭禹如何会听不出老友的言外之意?其实,前期他命令许存率领队伍返回归州整训新卒,又何尝不是为了下次出征做准备?没想到贺隐竟然和自己心有灵犀不谋而合。

    多年老友竟有如此默契!二人对望一眼,不禁同时朗声大笑起来!

    ……

    清江之战,奠定了荆南头号战将的地位,却不知对于许存而言是幸运还是不幸!兄弟们藉此能够彻底站稳脚跟,但同时也注定了未来难离沙场不死不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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