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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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州城外

    都尉郭璠深蹙双眉,死死盯着帐前单膝跪地的汉子;这瘦猴般的军士是十几日前刚到的汴州,是仁勇校尉许存麾下的队正,官名叫胡四。前日就是这厮儿跑来禀报,说朱贼所部夜袭前营被痛打击退,郭璠闻讯后,急率所部骑兵赶赴前营察看,结果在一番探查之下,并未发现敌人有大举攻击的企图,己方兵卒也无死伤,只是缴获了敌方射来箭矢一十三枚,己方却消耗战刀十四把,羽箭三百四十二枚。

    今日,该部又奏“捷报”,声言再次英勇击退敌人偷袭,战况之惨烈有半截断刀为证,缴获敌军羽箭一十二枚,己方未损失一人可谓完胜,只是正常消耗的战械军需急需补齐。

    郭璠沉着脸,拿食指敲击着案几,阴恻恻的喝问道“谎报敌情误导上官,尔等可知死字否?”胡四伏在地上尖声尖气的回禀“都尉大人明查,朱贼所部确实来袭,小的们万万不敢谎报啊!”“你先回去,待本官查明原委后再做计较!”郭璠烦躁的挥挥手,喝退了胡四。

    郭璠本是孟州校尉,战败被俘后降于秦宗权,虽因作战悍勇做了这个前军都尉,可总不免被上司所猜忌。

    对于许存近日里的行径,郭璠也是无可奈何,久在军伍怎会不知谎报军情,杀良冒功的这套把戏?只可恨许存这厮儿既不杀良,也不冒功,就这么日日报战损,还不强求,给与不给悉听尊便。每回都呈送几只羽箭,上面汴州军的徽记赫然可见,无可辩驳。再加上这许存虽不成器却是大王的许州旧部,叫他一个小小的都尉如何处置?总不能因为战损过多,就苛难大王旧部,这无异于落人口实引火上身。

    两日后,许存摩挲着刺痒难耐的屁股,斜倚在营前晒着太阳,喊过来胡四,随口吩咐道“老四,今日还按老章程来过。”胡四挑挑鼠眉尖声问道“咋还来呀?”某处不爽的许存明显缺乏耐心,闻言大声呵斥道“你个死猢狲啰嗦什么,速去!速去!”

    胡四拗不过便怏怏的去了,干起这活计他已是轻车熟路,挑出腿脚利落的十余名兵丁,就向着敌营方向出发了,每人背个柳条筐,胡四还拎着个收兵锣,一边哐哐敲打一边大声尖叫着“莫要放箭,不开战,不开战……”走出去约千步左右,距离敌营箭矢射程外就停住脚步,命令手下兵丁将筐里的弓箭,战刀通通拿出来,胡乱扔了一地,又让他们重新背起筐,似刚赶完集的闲汉一般,三五成群,勾肩搭背的回了营。

    没想到刚回来,许存就气鼓鼓的冲了上去,狠狠踹了胡四一脚,劈头盖脸的骂道“你个憨货,就不知道换个地方扔?看不见那里都快扔成山了嘛?”胡四赶紧连连求饶着跑开了。

    ……

    那位朱温军前营校尉,呆坐在地上,双手托着腮,无奈的看着远处;敌军这种猴戏隔几日便会上演一遍,让他也是哭笑不得;打了这么多年仗,哪里见过这种没皮没脸的货色?前两次,敌军来时,他还通知全营戒备,也曾出营缴回过敌人丢弃的东西,拿回来一看,全是些破烂物什,里面甚至还有半截刀头状的生铁片子;后来接二连三的上演,他也就习惯了,反正不用泼命厮杀比啥都强,对面敌军爱咋胡闹,自己假装不知便是。

    看看今日的猴戏已然落幕,校尉竟觉得有些无聊,打着哈欠回营补觉去了。

    ……

    郭璠在战场四周打量一番,满脸讥诮地的问道“许校尉,今日又是捷报?”单膝跪在马前的许存赶紧俯下身去,语气铿锵的回报“卑职惶恐,幸不辱命!”

    碰上如此无耻的兵痞,郭璠已隐隐压不住心中怒火,口气不自觉的变得狠厉起来“许校尉捷报频传,本官可是要为你请功才对?”“卑职不敢,只是守阵,未曾杀敌,不敢居功!只是营中战械缺乏还望大人调配些才好。”“许存,你这一尉近十日战损,堪比我一都人马月余战损,你待怎讲?”郭璠眼神冷厉,狠狠挥动着马鞭,浓浓杀意已溢于言表。

    许存抬起头,满脸诚恳的看着郭璠,缓缓解释道“都尉大人息怒!卑职所部实因屡受朱贼袭扰而致战损大些,还请大人明鉴!”郭璠冷哼一声,心中暗骂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滚刀肉!”“如今在下营中,战刀配发不足三成,箭矢只余百余尾,都尉大人若实在有难处,可先拨与卑职半数……”听着许存喋喋不休的唠叨,郭璠额头青筋暴跳心中暗骂直娘贼!莫不是把老子当作了引车卖浆的小贩,还他娘的讨价还价!

    ……

    三日后,许存斜靠在案几前手挠着痒处,鹿弁则躺在旁边打着瞌睡,孟虎在专心致志的对付着半块糠饼;原本祥和宁静的氛围中,只有胡四心神不宁,眼睛珠子滴溜溜地乱转,思谋着脱身之计;

    “老大,不是俺有意推脱,实在是今日肚子疼的紧啊!哎呦……”说着话胡四还夸张的捂着肚子,嘴里不住地哼哼唧唧。

    胡四已经去都尉营报过三回捷报了,每去一回,郭璠的脸色就难看多一分;上回去时,老郭的眼神就已经如同要吃人一般,这一次,胡四实在是不敢再去了。

    “还是让鹿哥儿去吧?”胡四指了指鹿弁说道;“弁儿一个小兵,去个鸟啊!”许存见自己派个差事,胡四不但推三阻四还胡乱攀扯,不禁声色俱厉起来;

    听胡四攀扯到自己,正打着盹的鹿弁被惊了个激灵,竖起耳朵听到许存的话,就重新眯起小眼睛,继续心安理得的假寐。

    “大虎去,他也是队正!”胡四这次是铁了心要推脱掉这个见不得人的差事,一计不成,便又心生一计,扬起猴脸冲旁边的孟虎努努嘴;

    正专心致志吃东西的孟虎,一脸茫然的看了过来;

    “大虎啊!这可是捷报,呈送到都尉大人那里,少不得要赏些好吃食的。”胡四眉飞色舞的说道;“真的?”孟虎瓮声瓮气地问,“俺几时诓过你?四哥前几番去报捷,哪回儿也不曾少了吃喝!”胡四见事情总算有了转机,忙不迭地点着头,把干瘦地胸脯拍的砰砰作响,言辞凿凿的回答着。

    ……

    孟虎没回来!

    吃过晌饭去的,等到晚上开饭时分都没回营,这个事情就不简单了;要知道,以往孟虎纵有天大的事情,也从不会错过开饭的时辰。

    胡四首先着急起来,孟虎总归是自家兄弟,没来由把命害在自己手里,心里着急,嘴上就不免埋怨起许存“老大,没有你这般行事儿的!”胡四坐立难安,原地转着圈,嘴里连珠炮似的说道“接二连三没完没了,也不怕惹恼了郭璠?大虎去了这么久,可别是被都尉治了罪!……”

    许存看着在眼前上蹿下跳的胡四,心中本就烦躁不已,也是挂念着迟迟不归的孟虎,就忍不住随口骂道“你个死猢狲!差你去办事儿,偏要推三阻四,虎子心眼实诚,哪干的了这些腌臜事情?”“嗨……你此话怎讲?难不成俺胡四天生就是做腌臜事情的?”胡四闻言蹦起了三丈高,满脸激愤的嚷嚷起来;许存也自知失言,赶紧闭口不语。

    ……

    听到帐外传来了杀猪般的惨叫声,郭璠这才稍稍平复些心情。

    今日,许存那厮儿又派人来奏捷报,前几次来的那个猢狲脸汉子倒是再没露面,却打发这个猪一样儿的东西来奏报。自己本不愿与这些兵痞纠缠不清,想着搪塞几句打发回去了事,耐不住这猪一般的东西报完军情还不愿走,还要梗着脖子,支支吾吾的问赏的吃食去哪里拿?莫不是不发威便把我郭璠当做病猫不成?

    气的郭璠拿令牌的手都颤抖不已,抖抖索索半天才扔出一支,先让人揍了这杀才三十军棍,解解心头之恨再说!

    “天杀的兵痞!既然喜欢讨要战械,那便让尔等天天围着辎重去打转转!”都尉郭璠心中恨恨地想着。

    ……

    数日后,鹿弁扛着一杆铁枪走在最前头,胡四则走在队伍最后收拢兵丁,许存懒洋洋的走在中间,和趴在半扇门板上的孟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

    孟虎问道“老大,俺们这就成了苦力军了?”许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义正言辞的反驳道“啥叫苦力军?咱是堂堂的辎重营司运尉!”孟虎一脸不屑的说“整天就是下死力气抬搬军械还不叫苦力军?”许存满脸鄙夷的瞥一眼孟虎骂道“憨货,你懂个甚?活命不比啥都强?”“那倒是!”

    有些无聊的许存抬头看了看天空,晌午里的日头有些刺眼,随即又低头看着不再做声的孟虎,突然就想起了一件往事;

    他饶有兴致的指着孟虎的烂屁股,咂吧着嘴由衷的赞道“啧啧啧!……大虎,你这腚沟子可真白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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